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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礼物与祝福



             

                                 ——




今天的天气从早上开始就并不令人畅快,他们的星系上空自金独子醒来都一直翻涌着乌云,空气中潮湿的水汽顺着呼吸附着在肺部,一种轻微的窒息感扼住他的脖子。


金独子坐在餐桌旁,给刘众赫发送信息,这一次不是因为那些复杂的料理工序,现在的他有足够的信心去处理那一切。


>你几点能回来?


这是必要的,决定了金独子是否以舒适从容的姿态享用到他的晚饭,但是那头的回复总是看着相当敷衍,至少金独子是这么感觉的。


特别是当金独子好奇于他在哪里时,刘众赫总是相当直接的拒绝他,就好像他在从事某种神秘的职业。不过因为他对金独子关于不知名的主角正在执行正义任务的猜想持绝对否定态度,所以他对刘众的奇妙之旅的想象被迫终止。


因此他的意思是必须时刻掌握住金独子的位置,而他自己却是个连别人一个普通的问题都不耐烦的混蛋?这样的霸王条约金独子只在几年前电视上那些演讲的政客的嘴里听过,不过比起现在逐渐拐弯抹角的不合理条约,他们亲爱的众赫还是很诚实的表现出他的专制霸道。


回复迟迟没有动静,金独子尝试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等待别人回答中脱离出来。他该捡起最近的小说了,他之前发现了一本值得一读的作品,不过这部作品是一位有名的作者无聊时写的随笔,鲜为人知且更新时间不定,不过金独子可以接受这种小小的缺点。


……


雨越下越大,大颗的雨滴乘着可怖的风声无节奏的打在玻璃窗上,原本就无趣的荒凉景色变得扭曲模糊,看着甚至有一丝诡异的美感,金独子想。


那篇短短的小说已经被金独子读了三回半,并不是他厌倦了,但高强度使用过的眼睛需要一时的休息。


金独子从小说的世界里短暂地脱离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怪异的不习惯,屋子里很空,没有特定的茶具相互碰撞的声音也没有总是不停的键盘声,就像从没有人住在里面过。金独子的思想放空了,如同在被放水的缸中金鱼,慢慢悠悠却无可避免地接近了缸底。


现在是二月十五日的下午四点五十三,自中午十二点零六分的消息还没有被回复。金独子规规矩矩地像尸体一样平躺在床上,他在五分钟前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就躺在枕头上。如果现在刘众赫在家的话,他将独自抗击霸王的抱怨与短暂的怒火。


金独子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在内心里用某种无所谓的态度去想,其实这很好,这样才是金独子生活的常态,自己只是回到了原点上。


他并不认为刘众赫会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本来他自己也快遗忘了,在金独子的印象里并没有有关生日的回忆,依旧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看小说,一个人过着普通的一天。好吧,听着有些悲哀,但金独子早已习惯了。


但假如刘众赫在家的话,他可以在这一天的最后,用寿星的身份去戏弄这只翻车鱼。一个从不关心朋友生日的冷酷无情的人,是个只用做作的表情就能惹他生气的好借口。


金独子感觉自己亏损了一个惹怒刘众赫的机会,他今天大概率是回不来的。因为一场史无前例的星流风暴,它将席卷他周围所有的星系,非常突然,早上的他并没有听到天气预报有相关的消息,这让金独子对于预报的信任度下了一个台阶。


所有交通都被强制叫停,现在每个星球都是一座孤岛,就算你有着强大的超能力或者魔法也不能与自然比赛,这是显而易见的,金独子看向窗外。


他尝试再一次用短信提醒刘众赫。


>你的行程被取消了吗?


依旧没有回答,也许他在忙于应对延迟的车次,金独子想,自己这种关心可能并不是必要的。


外面落下的雨几乎像一个巨大的强力花洒,金独子已经听不到雨滴的滴答声了,雨线连在了一起,没有任何空隙地被泼下。强力的风用拳头击打着窗户,发出类似砰砰的声音,他的思维也随着他的小屋子开始摇摇欲坠,金独子所在的星系将要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如果不是星流的保护区内,金独子会考虑换个地方居住。


虽然不情愿,但金独子依旧要起身去履行他的义务料理,这种天灾虽然来势凶猛但差不多一天也就消散了,因此他不用为自己物资略微的匮乏而有紧张感。令人欣慰庆幸的大概还有他缓慢进步的厨艺,现在他的烹饪老师还被困在延迟的计划上。


冰箱里的材料只够他这个晚上了,也许全部用完才是对这些食材最大的尊重,毕竟它们已经在里面呆了两天了。


过去金独子的冰箱可没有这么久的住客,不,不该这么说,他的冰箱在之前总是空空荡荡的,可能会有一两个三角形的紫菜饭团,金独子摇了摇头,起身下了地。




                                 ——




金独子的手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拿着菜刀,很难让人相信这种切法也能勉强切割出条状的牛肉,但他自己似乎很满意,尽管在这着一步骤上他花费了多常人两倍的时间。


锅里的水早已沸腾,金独子吸取之前的教训把锅盖一直盖住,他从包装袋里取出今晚的主食,直条形的意面顺时针的方向被撒入锅中,规律的造型给金独子一种意外的美感。


接下来就是度过这段无趣的等待时光,金独子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五十七了,还有三分钟就到七点钟了,他斜靠在冰箱上,后背透过的一点冰凉让他感到平静。


突然金独子的手机响了,连着弹窗一起跳出来,看发件人是刘众赫迟来的回复。


他用手指点击了几下屏幕,手机的反应速度并不令人满意。


【刘众赫】:八点之前


>你现在在回来的路上?


不可理喻,金独子迟疑地回复了这条消息,据他所知没有任何航班与车次被准许通行,所以他又在后面补了一句。


>你的列车没有被取消吗?


听着有些愚蠢,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机一侧的按键。


过了三分钟依旧没有下文,他是发送完后就把手机给关机了吗?这种习惯真的会让交流的另一方感觉恼怒,但金独子又联想到对方是刘众赫,所以他只是叹一口气。


等到金独子回过头来才发现那些直条状的意面已经开始卷曲,不是因为泡水软化,而是伸出锅沿是一部分已经变成黑色的碳化物质。当金独子把冷却下来的意面从水里捞出来时,那一束意面就像寺庙里被点燃一半的线香。


他只能把洗干净的砧板从沥水架上再次取出,用刀切除掉末端发黑的部分,至少它还有一半没有燃尽,金独子的刀在砧板上用力发出咔哒的声音,这些顽强的意面内芯没有丝毫软化的趋势。


为了填补缺少的部分,他的脑海中还有一个人一闪而过,因此金独子把剩下所有的意面都使用了,虽然他深知自己的胃承受不了那么多。


防止重蹈覆辙,他的眼睛没再注视到其他方向去,它们在过程中断裂了许多,但至少没有再被浪费了。


当金独子把晚饭端上餐桌的时候,手机已经显示七点四十六分了,而刘众赫依旧没有回消息,这让他不免有些犹豫。


一个平常狂妄自大的人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说自己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及时到家。


可对方是刘众赫,金独子感到迟疑了,他已经是第四次想要拿起餐具然后放下。


正当金独子最后想要再次给刘众赫发送消息时,门铃响了。


金独子条件反射地一抬头,铃声又响起了,好像特意又提醒了他一遍。


金独子的膝盖撞了一下桌脚,吃痛的他只是嘶嘶地叫了一声就跑去门口开门。


金独子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中仍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但他不知道的是,刘众赫在金独子生活中的出现本就是一种被实现的奇迹。


于是他打开了门。



                                 ——




感谢刘众赫高大的身形很好地为金独子挡住了狂乱的暴风,金独子开门的时候只感觉到一股冷流。


他带着一定的震惊与意料之中的的眼光看着刘众赫,感觉还是很超现实,他真的遵守了他说过的话。金独子一边给刘众赫递毛巾一边观察着这个有些狼狈的主角。


门被快速的关上,玄关逐渐温暖了起来,潮湿的刘众赫在用毛巾擦着自己挂着小水珠的卷毛,有一小撮头发耷拉在额前显出一种凌乱随性的俊美。


“你回来了?”妈的,这是显而易见的,自己的语音怎么突然这么匮乏了?金独子干巴巴地问。


“嗯。”刘众赫的头低着,眼睛被他过长的刘海遮住了。


这世界真是很不公平,也许这时候湿透了刘众赫不应该浪费地出现在金独子的家,而是面对十几个闪光的摄像头摆几个姿势别扭的造型,现在有很多人吃这一套。


他的裤脚管与肩膀那块显出一种深色来,被金独子忽视的胸前别着的玫瑰也因为雨水的重量微微低下了头。


“你其实需要进屋来换个衣服。”在一旁拿着吃了水的黑色大衣的衣架子一边向屋子里移动一边发表自己的意见,“你不该对一条毛巾有那么高的要求。”


“闭嘴,我等会就进去。”刘众赫还在与他不听话的头发作斗争。


“你晚饭吃了吗?”


“没有。”刘众赫把裤腿往上翻了两翻,为了不让水滴到地板上,然后从门口旁边的矮柜熟稔地找出一次性拖鞋。


“金独子,你在哪?”他试图走进客厅的时候被金独子从背后袭击了,相当有分量的浴巾被拍到他宽厚的背阔肌上。


金独子摆出一副刘众赫式臭脸,他已经想这么干很久了:“去卫生间擦干头发,你说过这样会感冒的。”


“别这样命令我。”


刘众赫一边向客厅的衣柜走去,一边用浴巾反复摩擦他的脑袋,这种骂骂咧咧却异常听话的行为让金独子联想到向主人狂吠但乖乖照做的狼犬。


看看那个半蹲在地板上在抽屉里找衣服的背影,只差条毛茸茸的尾巴就能完美复刻一只有尊贵血统的大型犬。不过金独子不敢说,他害怕这条恶犬听完后直接暴起咬断他的脖子。


“你要吃晚饭吗?”金独子关掉走廊的灯,抬头问迎面走来的高大漆黑的身影,他又补了一句“别有太高期望,是我做的。”


刘众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路过厨房时没闻到烧焦的味道。”


这句话多少有些冒犯,但从某种意义上金独子没法反驳刘众赫,他现在就想要使用掉他的生日愿望,他祈祷刘众赫不要发现有一只锅的锅底有黑色印记,那是金独子还未完全驯化煤气灶时留下的战斗痕迹。


“不,还没糟糕到这种程度,所以你想尝试吗?是黑椒意大利面。”九成是会被拒绝,金独子知道刘众赫并不会轻易食用别人做的食物。


“等我洗完澡。”


刘众赫给金独子留了个高傲的后脑勺,然后飞快关上了卫生间的门,看起来他已经忍耐潮湿的状态很久了。而金独子还处于一种刘众赫开始变得随和起来的冲击中。


不,等一下,他的意思到底是等他洗完澡再考虑还是洗完澡后吃金独子做的晚饭,这两者的区别可是天差地别。


突然金独子想起了还在玄关放的行李箱,之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湿透的主角脸上,而不是他手上的行李箱。


桌上金独子的那份意面的表面早就放凉了,不过他没太放在心上,只要刘众赫没发现就不是问题。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去厨房给刘众赫盛了一盘意面,锅盖他一直都盖着,有效地保存了它们逸散出了热量。


所以当刘众赫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金独子蹲在客厅地板上擦干他行李箱表面的雨水。长长的衣服下摆有一点拖在地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金独子瘦弱的背影,由于过于匮乏的皮下脂肪,他能透过一层大衣观察到他肩胛骨的位置与模糊的线条。


配着白色的大衣看着有点像只营养不良的白貂,这个比喻是刘众赫从他电脑里总是跳出的环保广告想到的,他一直感觉屏幕上这只白毛的动物有点眼熟,今天他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看着还那么瘦?刘众赫在心中略微感到恼火,他认为前半个月他付出的努力被金独子辜负了,即使这完全不是金独子的错。


“你要是出来了就处理过来你的箱子,它一直在滴水。”金独子的刘众赫情绪感应器响了,他肯定又在为一些莫名的问题发脾气了,金独子有时候会疑惑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容易愤怒的人。


“还有你都带了些什么?怎么那么重?”金独子起身向餐桌走去,他瞥了一眼刘众赫,他感觉今天的刘众赫有些不太一样。


“那个女…”刘众赫顿了下然后改口说,“我认识的一个人送给你的书。”


“不,什么?”金独子的脚步停下,他的脑子里在争吵要先试探刘众赫与那个女人看似不浅的关系还是那个凭空冒出来的礼物。


“额,为什么她要送我礼物。”金独子挑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她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说是顺手送的。”刘众赫蹲下来接替了金独子的工作。


“为什么她会知道?”


刘众赫停顿了下,继续低头擦地板上滴下的水,“我和她说的。”


“额,不是。”金独子的大脑罕见地混乱了。


“今天难道不是你的生日?”刘众赫更加疑惑地反问回来。


“不,你等一下。”明明是他抛出的问题,但大脑混乱的还是他,“先停一下,我不记得有告诉过你我的生日。”


刘众赫挑了挑眉,“你没有看过你的用户信息?”


刘众赫低头操作他的手机点开他的界面,过了一会金独子的个人简介就跳了出来,他把手机递给金独子。


“如果你没有改的话就是默认为一开始的认证。”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口气又变得严肃起来,“这就是你的生日,对吧?”


金独子还拿着手机反复确认,他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个正常的青少年,可能在众多人眼中这只是个常识,但他的社交圈子与孤岛上的隐居者是完全重合的,这让他对于社交软件除了发送信息的使用方法一窍不通,因为在刘众赫来之前他的通讯录里并没有需要他交流的人。


灰色的默认头像,当时随手取的一个名叫读者的无聊昵称,幸好上面只有性别与生日被显示,不过自己只是个籍籍无名的人,感觉就算输入真实姓名也不会有人在意,至少金独子不会关注一个注册七年却一条分享都没发的僵尸号。


“不,确实是我的生日,额,让我们先去吃饭吧。”金独子现在有一丝尴尬,这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把手机递还给刘众赫,“饭要凉了。”


刘众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开始有一点明白金独子的兴趣所在了,“金独子?”他的嘴角有了一点上扬的趋势,有点类似于金独子式的取笑,刘众赫眼中有了些淡淡的暖光。


当金独子回过头时,他又换上了平常一本正经的冰山脸,但金独子已经捕捉到他脸上残留下来的笑容意味。


“嘘,你要原谅你朋友的特殊性,所以不要说话,然后去吃饭,先生。”金独子端着一副营业的脸,思考这次他的无知损毁了他多少关于聪明人的标签。


“当然。”刘众赫抢先金独子一步,他的声调上扬,现在他被罕见的在慌乱中的金独子戳刺到了。



                                 ——




刘众赫用叉子点了点盘子里的牛肉丝,问金独子:“这是什么?”


“牛肉,它下一锅就缩水了,这不能怪我。”金独子一只手用叉子试图卷起厚重的意面,另一只手在桌底下看他的软件用户界面,他正在飞速查找其他的相关信息。


“你的面都掉下来了,还有在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嘿,稍等,我们可以不用那么急切。”金独子的目不斜视地看着手机,敷衍的回答了几句。他终于发现修改选项在一个隐秘的角落,然后跳转许多窗口才能找到,金独子感觉设计师是一个套娃爱好者。


“金独子!”金独子能明显感到身边的低气压。


糟糕,看来有人因为他的冷落生气了,他立马把手机息屏放到一边后对刘众赫礼貌地笑了一下。


这顿晚饭金独子吃的心不在焉,他大多数注意力都被旁边那个冷着脸吃面的刻薄鬼吸引了。因为他面部肌肉的瘫痪,金独子很难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刘众赫对于今天晚餐评价的好坏,这让他有些忐忑不安,希望他之前把那些烧焦部分切除干净了。


虽然他给刘众赫的盘子里盛了很多,但刘众赫还是全部吃完了,只剩下盘底残留的一些深棕色的肉汤。


“你感觉怎么样?”金独子抬头看了眼,用尽量听着不是很刻意语气去问。


“普通。”刘众赫站起来去拿旁边餐巾纸,“还有你是不是把面给烧焦了?我尝到了一点苦味。”


“正解,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种类型的面条,所以能不能设置新手奖之类的。”看来自己还是没有切干净,金独子捏了捏椅子边缘感觉意料之中。


“我只是说实话,而且我在上面写了怎么防止它的烧焦,是你没有掌握方法。”刘众赫非常认真地挑出金独子的错误,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趋势。


“你最好还是别说话了。”金独子用手撑着头,手掌对于脸颊的压迫让他的话语有些不清晰,“简直在浪费你这张脸,我为你认识的那个人有你这样的暧昧对象而感到惋惜。”


“你在说什么疯话?”刘众赫狠瞪了下金独子。


“因为她可能是个好人?”金独子歪了歪头,“给一个远在其他星球的陌生人送礼物?”


“希望你们见面后还能这么说,那家伙是个疯子。”刘众赫把餐桌上的餐盘收起。


金独子也站起来把其他的餐具拿到厨房,离开前他看了眼窗外,感觉雨好像小了点。



                                  ——




“你的那个朋友是一个重度小说爱好者?”当金独子把一整套系列小说捧到他的卧室里时说道,这是他好久以前就想要购买的一套小说,但被刘众赫的营养土耽搁,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不,她是个作家。她说这套在她家还有很多,已经没有空间放了,她一直学不会整理她的房间。”刘众赫斜靠在卧室的门框上,看着金独子积极地把书塞进本来就很满的书柜里。


“她叫什么名字?”金独子在放入最后一本小说的时候发现了一本册子,它被放在一个不显眼但是金独子一定能看得到的地方。


“韩秀英。”这个名字金独子在刘众赫的电脑上见过,没想到会是他关注的作家。刘众赫扭头去了客厅,“等会你出来。”


“好。”金独子随口答应了一声,他正在翻开这本薄薄的册子。


里面夹着两片像纸张的东西。


一张是签着作者笔名的签名板,小说作家的笔名被一种华丽的花体写在了上面,如果字的大小体现了一个人的自大程度,那也许这位作家的自尊可以和刘众赫一较高下了。


然后右下角又加了三个“韩秀英”的字样,字迹却是用毛笔写的书法字。她是学了两种字体?


金独子仔细抚摸签名板,写字的地方明显与空白处有区别。她不怕自己把这版签名版拍卖出去吗?


金独子把签名板翻个面,他似乎知道为什么这位古怪的作家这么放肆了。


“生日快乐,小号鱿鱼”


下面是一个脑袋很大身子却很小的畸形鱿鱼,金独子看得出这只鱿鱼在身体连接处有停顿的痕迹,也许这么大的脑袋并不是作者所愿,但已经无可挽回了。


而且又换字体,这次却像是一般人用普通签字笔写下来的,但是一如既往地超出一般人的标准,潇洒而锐利。他用手摸了摸写字的位置,有明显的凹下,大概是本人写的,这家伙有很多勤于练字的助手吗?


还有为什么是鱿鱼?金独子皱了皱眉头,他们在聊天时,刘众赫究竟把他描述成什么了?即使他对于这份礼物感觉开心,但被形容成一只鱿鱼还是令他不解。


……


在之后是金独子感到奇怪的一张半透明长方形薄片,他感觉像是书签,一般商家总会给那些买一整套小说的客户塞一点廉价的周边,为了让被收割的粉丝们感觉价格并不是那么不合理,都是海报或者书签之类的。


但金独子感觉这张书签并不是与这套小说配套的,摸起来不是那种塑料而是一种水晶的质感,实用型的书签形状与黑色半透明的材质很相配。


金独子把书签对准卧室的吊顶灯后眯眼看,拿在手里意外的有些重量,纯黑色的水晶却感觉非常透亮一直闪闪发光,在光的折射下,那些不透明的地方就像一个个独立的星云,美丽神秘的水晶,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超出作为书签的价值了。


中间有什么?金独子的瞳孔因为强光收缩了一点,中间有一块阴影,好像在里面又夹了一层什么,金独子揉了揉眼睛,刺眼的光让他放弃探究这块黑色的阴影。


这让他想到一个人,但那个人会给他送礼物吗?不,金独子感觉他最多给他写一句生日快乐,这个面瘫肯定是在小时候连生日纸皇冠都没见过的人,怎么可能费心给其他人挑这种礼物?


他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把刘众赫想成什么冷酷无情的机器人,只是这太突然了,就好像金独子与刘众赫是一对好朋友了一样的直角形转折。今天的刘众赫给他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总之,这片书签与小说就像两件东西,金独子把书签揣入衣服口袋,从书架上挑挑捡捡地选出心仪的一本后走出了卧室。



                                 ——




“这是你送的吗,众赫?”金独子在厨房找到了刘众赫,这个家伙低头在他的家用烤箱前观察着什么。


他听到金独子的声音然后转过头,但是他没有回答。


金独子以为他没有听见,所以又再重申了一次。他把书签展示给刘众赫看,他怕刘众赫的眼睛也出现像耳朵一样的忽视,所以书签与刘众赫脸的距离不超过一根手指。


“这个书签是你送的吗?”


“太近了,我的视力要比你好,所以拿开。”刘众赫把金独子在半空中的手挪开,金独子罕见地在他的脸上看到类似纠结尴尬的表情,今天的刘众赫对金独子是不是太情绪化了?


“我只是在路过的纪念品店顺手买的。”刘众赫再次转过身去,金独子被剥夺了观察他表情的权利,但金独子更加震惊于现在刘众赫有些别扭的语气。


原来刘众赫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金独子在估算眼前这个刘众赫在外出几天后就被掉包成另一个刘众赫的可能性。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


“不,我只是在心中诚恳地赞美我们众赫的审美。”金独子凑近烤箱后闻到一股蛋糕的香味。


“你在做蛋糕?我的?”金独子没想过刘众赫有这么体贴的一面,也许他是个拿捏人心的伪装高手?


“对,还有10分钟,我还要打发蛋清。”刘众赫抬高手从上层橱柜里拿出大罐的白砂糖。


金独子看到刘众赫手里的崭新的搅拌机,金属的光泽让他感到兴奋:“我能试试吗?”


刘众赫用失礼的审视目光瞥了眼金独子,“先打发到它们起沫后再加入牛奶与糖。”他把手里的机器递给金独子,他看起来有些担心。


“我懂我懂。”金独子真假参半地胡扯着,他之前并不知道要加入牛奶,但他还是信心满满地打开开关。


……


“停下!你疯了吗?”刘众赫抓住金独子的手,然后立马关闭机器上的开关,碗里的蛋清膨胀到原来的好几倍,再差一点就要溢出碗边 


“不,冷静点,它其实没有那么快就会溢出来。”金独子在睁眼说瞎话。


“你是迟钝的,所以别用你的标准衡量。”刘众赫在食物料理上一向是严格的。


金独子退向一边,他学着搞笑节目里的主持人说话:“好吧,你真的不需要场外援助吗?”


“帮我看着烤箱,直到里面的蛋糕胚开始膨胀之前不要动厨房里的任何工具。”


“我同意你的观点。”金独子靠在冰箱上观察着烤箱里的蛋糕胚,自大的翻车鱼拒绝了与人类的合作,还一点也不信任地命令着金独子。


……


等到那块胚子像是气球一样鼓胀起来,刘众赫的奶油与水果也准备好了。


金独子不得不承认刘众赫的烹饪技术是出神入化的,这从他在甜品上提现的高超工艺可以证明。他甚至连那种会转的专业盘子都没有,只需要用刀抹的第一下就能让奶油与奶油之间完全平整,让他发出一声惊讶的抽气声。而这时候沉着的甜点师会更加快自己的速度,让烹饪这件事变成一种艺术。


“奶油看起来有些多了。”金独子提了他的意见,他跟在刘众赫的身后。


“这个问题是你造成的,所以停止抱怨。”



                                 ——




窗外的风声在一个小时前就停歇下来,看来这次的风暴没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金独子在心中为这场短暂的风暴默哀了零点五秒钟。


“没有蜡烛吗?”金独子伸手向刘众赫讨要水果刀,他们的蛋糕不算太大,刚好够两人当作夜宵吃完。


“你想要?”刘众赫把刀递给对方,然后起身去开窗户通风,从下午三点开始这个房间就没再流通过新鲜空气了。


金独子完全没有用刀的天赋,他把蛋糕上的奶油刮到了一起,“不,这只是出于礼貌,难不成你每次生日都要吹蜡烛然后闭眼合手许愿?”蛋糕被金独子用刀直接插上了纸盘,他做不到蛋糕在刀身上保持平衡,“那我希望你每个生日愿望都能实现,哦,这句不是讽刺。”


金独子把靠近蛋糕的小说挪到另一边,以防他糟糕的刀法让他的新书与飞溅的奶油成为一种现实主义艺术品。


他咬着叉子看向刘众赫摆弄窗帘的背影,今天的他有些不适应。


不,当然他很高兴有人陪他一起过生日,这是过去十五年金独子从未体会的感觉,让他感觉到被关注,被纵容的感觉,这是不曾有过的,所以他才感觉不适应与陌生。金独子清楚自己并不是那种会讨人喜欢的类型,甚至可以说是相反,他的眼睛现在有些模糊,眼前人的轮廓变成一团黑黑的影子。


对别人来说过于无趣的唯一爱好与见面时沉默寡言的性格都使他从小就不合群,他不喜欢与那些暴力无理的人为伍,也不擅长同那些过于善解人意的好人交流,所以金独子选择躲在墙后一个人活着。


直到刘众赫的到来。第一次让金独子感到惶恐,自己到底该怎么对待他才不会让他失望,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金独子。


他害怕结局依旧和过去一样,又自私地希望着刘众赫不要离开,然后不断唾弃着没有勇气而拒绝着所有人的自己。


金独子一直知道自己是个矛盾的人,像是永远打不开的死结,一个不能放过自己的圈。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叫喊,他都装作没有听见。这面墙已经是金独子的一部分了,所以它不能被破坏,而金独子也无法控制。这已经镌刻在金独子的灵魂上,就像人无法左右自己本能。墙拦住了外面的人,也围困着它的建造者。


所以他对于得不到回应的刘众赫有深深的,近乎产生自我厌恶的愧疚与悲伤。


……


窗户被打开了,一股雨后潮湿的气味钻入了金独子的肺部让他平静下来。


忽然,窗口外的夜空有个光点在不断攀升,金独子的眼睛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在遥远的地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无数的火光炸裂开,烧断了金独子现在脑子里凌乱的毛线球,五彩斑斓的烟花正在绽放。


金独子手上的蛋糕差点掉了,他注视着窗外,亲眼看到了他第一次的烟花,转瞬即逝却又给人以最大震撼的美丽存在。


然后他注意到刘众赫的背影,一直沉默着占了他窗口的一角,他可能也在看烟花,金独子想。


“听说第73魔界因为风暴的暂停准备重新庆祝他们的节日。”刘众赫没有回头,低沉的男声催眠着金独子。


“是吗?”他想起来前几天看到的播报,“那可真是狂热的居民啊。”


金独子感觉窗前的人“嗯”了一声,不过他没有听的太清楚。


“其实还挺好看的,不是吗?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烟花,真是幸运。”最后一句是金独子捧读着说了出来。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烟花。”刘众赫的手按上了窗户。


“我还以为你又会说普通或者一般之类的。”


“我不像某个人,我不喜欢谎言。”他接着说下去,像是在缓慢地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金独子,我并不讨厌现在。”


那是一种金独子绝不会在刘众赫那里听到的温柔而又深厚的嗓音,可金独子开始警戒起来。


他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衣角,金独子想说些什么,但又无形的手卡住了他的声带使他不能发声,他清楚刘众赫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金独子的瞳孔开始颤抖,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遍布了他的全身,他知道现在该用刻薄无聊的玩笑和嘲讽打断当下被无限拉近的距离,可他做不到。


然后金独子等待着刘众赫的下一句话。



                                 ——




“生日快乐,金独子。”


刘众赫回过头看向金独子,绚烂的烟花自他身后绽开,那是窗口照进来的光。


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对上了金独子躲闪的目光,他并不恼怒,也不急迫,仅仅是这么看着金独子,带着金独子并不熟悉的情绪。


这只是一句简单的祝福,可金独子却没有理由地突然感觉到了紧张与局促,他们之间的距离被一句话拉得太近了,但金独子无法拒绝。


他对于这种陌生的感觉开始自发性的抗拒,就像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人接触的第一束光一样,不是温暖而是未知的炫目。他不敢再深入下去了,所以他选择筑起高高的墙壁,金独子需要回到以前的样子。


“哈,我从未了解过原来你是这……”金独子想要远离,却在罕见地动摇,即使上层在不断地加高,但地基开始摇摇欲坠了。


刘众赫缓步向金独子走近,用他的手直接捂住金独子的嘴,金独子能感受刘众赫手掌上一些凹凸不平的伤疤,他失去了最有力的防御。


金独子的眼睛这时候才直视着刘众赫,刘众赫的视线从未离开金独子,他们对于金独子接下来要说的话心知肚明,但刘众赫却不感到生气。


“只是因为我想做而已,金独子。”他们之间的交流在眼神的接触中进行,他们的主角一如既往地不讲道理,“所以我不需要你的评价,现在你只要闭嘴。”


刘众赫看着金独子。


金独子他想他知道刘众赫眼中那种陌生的情绪是什么了,不是高高在上的同情,也不是阴暗潜在的讽刺,那是金独子从没感受过的,而现在刘众赫非常霸道地让金独子正视它。


没有问过他的意愿,也不顾他的感受的别扭的霸王。


他明白刘众赫在说什么了。


刘众赫他并不在乎金独子虚假的回应或是一直存在墙壁,他仅仅是向金独子宣告一件事,即使金独子在之前从来都是想要回避。


刘众赫只是希望金独子快乐。


这是个祝福,也是金独子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的祝愿。


金独子擅长无视应对各种压迫与讽刺,几乎像是他天生的技巧,但在他学会这项技能的同时也失去了接收善意的能力。他不会回应那些善良的人们的好意,所以金独子选择躲在墙的后面,他不想因为自己错误的反馈使那些人失望,这比恶意的中伤更加喘不过气来。


只要树立起墙壁就好,金独子的眼角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那些善良的人受不了他的墙壁后都会离开,总是这样。


可刘众赫是金独子见过最与众不同的人了,他听过金独子各种各样的混账话,也见过金独子干的各种各样的混蛋事,而他也不是那种只会忍让的好人,甚至是与金独子一样的混蛋,这让金独子没有任何的负担。


他并不温柔地与金独子相处着,一遍又一遍地在墙外宣告交谈然后等待。


刘众赫用沉默的话语告诉金独子,他就在墙外,他有足够的耐心与自信等金独子出来。


明明离他们的初遇还不到一个月,但金独子却认为已经与刘众赫已经在墙外等了他很久了。



                                ——




这样滑稽好笑的姿势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刘众赫意识到金独子的嘴里不会再吐出什逃避性的话语,他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他松开了捂住金独子嘴的手,然后用凶狠的眼神注视着金独子。


“如果你说你会遗忘,我会杀了你的。”像是往常一样的威胁,金独子却知道这句命令的分量 。


刘众赫这时的较真与凶狠让金独子感觉有些可爱,一种解放感短暂地充盈了金独子的心,于是他开口了。


“我想我会记忆深刻的。”他们之间又回到了往常一样,但金独子知道有些事情被改变了。


“谢谢,这个生日是我有史以来最高兴的一次。”金独子微笑着,他感觉如释重负。


他的嘴角很浅很浅地上扬了一点,但刘众赫能在金独子的眼中看见一种能感受到的幸福,这一次的笑意才真正达到了金独子的眼底。


“不过我其实并不喜欢有太多奶油的蛋糕。”刘众赫依旧板着个脸,金独子原来想站起来揉一下他的头,但需要非常丢人地踮起脚尖,所以他在半空中向刘众赫脑袋伸去的手改为拍了拍他的肩,“如果你够体贴的话下次生日做个足够合我口味的吧,众赫。”


这是真话,金独子像个孩子一样提着要求,因为他知道刘众赫会听进去的。


刘众赫眉头轻微地纠缠在一起,“那是因为你切得太糟糕了。”他绕过金独子的腿去拿在茶几另一边的塑料叉子。


金独子从他的口袋里拿出那片书签,用手慢慢抚摸着光滑的表面。


“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金独子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发问。


“八月三号。”刘众赫犹豫了一下,他正在用附赠的锯齿刀把被金独子切得歪斜的蛋糕摆正,然后他又顿了一下,非常刻意地补了一句,“你要干什么?”


“假如一个人正面问你的生日,他要做的事是显而易见的。”金独子无奈的耸耸肩,“为什么在你的口中我像个怪人。”


“因为你显然缺乏与人社交的常识。”刘众赫切下了属于他的那份蛋糕。


“这句话由你来说简直是一种绝佳的讽刺。”金独子翻了个白眼,他重新把书签夹回书里。


桌上的蛋糕很快被两人消灭了,除了金独子盘子里被撇下的大量奶油,金独子承认自己切蛋糕的水准确实有待提高。


当他们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盘子时,金独子问了一个问题。


“你介意在生日的时候带个纸皇冠吗?”


刘众赫下巴不自然的绷紧,但并没有直接拒绝,他只是模棱两可地留下个答案。


“随你喜欢。”


金独子笑了,他有足够的时间与对方的纵容来计划他第一次为别人的庆生。


夜是安静的,除了两人在厨房不停的来回私语,可以听到金独子低低的窃笑与刘众赫无奈的反击。


客厅里露出半截的书签在星光下闪闪发光。








ps:太累了,这几天除了和朋友一起出门还要赶学校布置的任务,原来以为很快就能写完,但没想到还是超了字数1w2k+(囧,我为我的慢热感到抱歉。

这章就是两人一起度过有人陪伴的kdj生日,原本打算是大家都给kdj寄礼物的,不过因为合理性所以改了很多遍,最后变成这个样子了(囧,还有我们的秀英也快要出场了。对于烟花这段我一直犹豫要不要,最后还是加上去。只是感觉kdj很像烟花“完成自己的价值后只给人留下怅然若失的感觉”之类的这种人。

最后希望能留下你的评论,感谢的你观看!希望我的文字能给你带来良好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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